也爱笑。什么时候开始不那么爱笑了呢?
四哥以前,一定也是爱笑的人吧?只他这些年太辛苦,笑不出来。
那日与他重逢,他一张脸多么地冷啊。
从前偶尔听人提起他,说到他名字,说到他厉害的时候,那些人也是不自觉地带着悸惧的。
悸惧,又鄙夷。
读书人,哪里会看得起阉人呢。哪怕提到他的名字会发抖,也一样还是又害怕又鄙夷的。
四哥,从许多年前就开始面对这种鄙夷了吧。
在这种鄙夷中,他努力地往上爬,爬到了足够高的位置,握着让这些鄙夷他的人提到他就害怕的权势。
可是他很少笑。
其实他笑起来很好看。
温蕙被霍决的笑带动,也微微笑了,又道:“我只从前在家里,偷偷摸过我娘那根红缨枪。她从娘家带过来的,我外祖父给她的。只被她发现了,就要挨揍。”
霍决喜欢听她说青州的事。
因为青州的事,算是他们俩共同的回忆。这“共同”二字,十分珍贵。
温蕙接着道:“我出阁的时候,只带了我那根白蜡杆子。那个也丢在陆家了。原不知道是你,要早知道是你,我就带过来了。”
这就是胡话了,要早知道是霍决,事情根本就不是现在的这样子了。
但温蕙忽然怔住。
因为她才想起来,她这根白蜡杆子,并不是当初带出门的那一根了。
她的那根呢?
霍决对温蕙过于平静的状态一直忧心。
因为他最清楚不过,长期的压抑情绪会让人变成什么样子。触底反弹的情绪容易反噬。最好,是能宣泄出来。
他以练武这件事,撬动了温蕙的情绪,仿佛轻轻地划开了一个口子。
那些压抑已久的情绪,果然便泄洪一样地喷发出来了。
这天晚上,他睡到半夜被唤醒了。
因他吩咐过,温蕙那里有什么异动,都要立刻禀报他的。
霍决披上衣服就去了。
一路上,婢女跑着追在他身边:“睡的时候还好好的,夜里忽然醒了就开始哭,也不让我们靠近。”
这婢女以前是上房里贴身伺候霍决的,因为得力,被送去贴身伺候温蕙。
霍决问:“哭得很厉害吗?”
“嚎啕大哭。”婢女说,“只捂着声音。”
霍决的步伐更快了。
婢女提着裙子气喘吁吁,已经跟不上。
待到温蕙的院子,屋子里亮着灯。
院里的婢女迎上来,霍决低声问:“她怎样了?”
婢女低声道:“不哭了,但也不让我们靠近。”
霍决点点头,走上台阶,推开门进去了。
走进正堂明间,穿过次间,进了内室。
内室里已经点了蜡烛,但匆忙中只点了一根,橙色的光昏昏的。
帐子垂着,隐约有抽噎的声音。
“月牙儿,是我。”霍决说着,撩开帐子,走进了床里。
床里没点灯,更昏暗。
温蕙坐在床上,腿上还盖着被子。抱着腿,脸埋在膝盖的被衾里。
背心一耸一耸的。
“月牙儿。”霍决唤她。
“四哥,别这么叫了。”她道,“我长大了。”
“好。”霍决道,“蕙娘。”
第167章
霍决只站在床边,并不说话。
许久,温蕙道:“四哥,我没事。”
霍决道:“哭出来,会好点。”
温蕙埋着脸,道:“四哥,你也很坏。”
霍决道:“我做不了好人。”
温蕙道:“放我走不行吗?”
霍决道:“不行。”
幽暗中,传来温蕙调整呼吸的声音。
霍决道:“你若想孩子,我可以让你们团聚。”
“不行。”温蕙拒绝了他,“你别动她。”
“她叫璠璠,玙璠之璠,名为美玉。”
“陆璠,她是余杭陆氏嫡女。”
“你别动她。”
霍决垂下眼。
这便是他无法与陆睿相比之处。
他纵然有权势,能握着陆家一家人的身家性命,能强留温蕙在身边,也无法给温蕙的女儿一个好的出身。便是将陆璠视作亲生,“权阉之女”也根本没法和“余杭陆氏女”相提并论。
和那些百年的书香世家比起来,纵他一时握着权势,终究也只是无根之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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